1989年春天,一列满载学生的火车抵达北京。车厢里挤满了人,乘客们挤在行李舱和座位下。一旦到达中国首都,他们涌入城市的街道,参加由一位受欢迎的改革派领导人之死引发的争取民主的抗议活动。其中一名乘客是一个名叫李录的23岁年轻人。
李录是来自南京大学的一个瘦削、戴眼镜的学生,他没有买票上车。他试图融入从北京站下车的人群中,当时一名穿制服的男子拦住了他。李录担心情况会变糟,但售票员只是挥了挥手,用手做了一个V形的手势并微笑着示意他通过。李录对这次宽恕心怀感激,跟随人群走向天安门广场。
如果没有亲眼见到,很难理解天安门广场的规模。在正常的日子里,天安门广场上的天安门似乎坐落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当李录到达的那一天,广场上挤满了要求自由的人群。抗议者们希望进行政治改革,有些人甚至准备为此绝食。抗议活动持续了数月,期间学生们组织起来,分成派别,并进行领导选举。尽管李录并不是来自北京的著名学府之一,但他赢得了一个席位。他代表的是激进派。
李录于1966年4月出生。不久之后,他的父母因为毛泽东的文化大革命而被送进劳动营。李录的童年在看护人和孤儿院之间度过。到了10岁,他在唐山经历了一次灾难性的地震,官方记录显示,这次地震造成24万人死亡,包括李录的养父母。
尽管像他这样的经历在他这一代人中并不罕见,但李录知道许多天安门的学生认为他是个局外人。他没有费心用激动人心的演讲来争取怀疑者的支持,而是更喜欢作为权力经纪人工作。抗议组织者之一的王军涛看到李录在会议上大多保持沉默,吸收不同的观点。根据王军涛的说法,李录还确保接近正确的人。他很快与北大学生领袖王丹交上了朋友,并给自称“保卫天安门广场总部”的学生团体的总指挥柴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柴玲更激进,提名李录为她的一名副指挥官。
一些学生领导人曾与王军涛谈论过李录,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与运动背后的组织建立联系,为什么没有携带身份证明。他们怀疑李录是间谍。王军涛对他们的怀疑不以为然。但李录似乎确实与众不同。当他们在第一次会面时握手时,这位年长的活动家感觉到李录粗糙的手掌,不像一个学者,而像一个体力劳动者。
王军涛更喜欢关注李录在学生决策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他们大多数人希望通过与政府谈判来实现中国的政治改革。李录不仅不相信政府会兑现承诺,而且总是似乎主张最激进的方法来引起他们的注意。他在组织了一个为期六天的绝食抗议活动中发挥了关键作用,这激起了公众的同情,但也激怒了政府。
当抗议者的士气开始低落时,李录宣布他和女友将在一个象征性的公开仪式上结婚。在那天的照片中,李录穿着一件破旧的背心和方形太阳镜,一面革命旗帜歪斜地挂在他的脖子上。朋友们用廉价的酒精和无伴奏的婚礼歌曲为新人加油打气,这一行为充满了快乐和希望的意味,重新激发了人群的热情。
到了5月底,有一百万人聚集在广场上。随着警察和军队的加强,一些学生担心军队准备进入广场清场。柴和李的阵营想要留下来。然后,在6月4日凌晨,军队进驻,向抗议者开枪。坦克碾压睡在帐篷里的抗议者,封锁了出口,士兵逮捕了试图逃跑的人。官方声称有200名平民死亡,学生领导人估计死亡人数高达3400人。
在大屠杀之后,政府公布了21名通缉的学生领导人名单。李录,黑发和超大太阳镜的照片出现在国家媒体上,他开始躲藏起来。利用一个从香港建立的走私路线,他设法逃脱。王丹和王军涛就没有那么幸运。尽管李录获得了自由,但他成了一个被通缉的人。当他几十年后最终回到中国时,他与中国政府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他掌握了数亿美元的财富。
1989年末,李录获得了在美国的庇护。对一个从未离开过共产主义中国的人来说,纽约对他来说是困难的。没有钱,也不会说英语,李录依赖于人权圈子里的人们的慷慨,这些人欣赏他和其他学生所采取的立场。著名人权活动家、出版巨头Random House的首席执行官罗伯特·伯恩斯坦帮助他安顿下来。另一位活动人士Trudie Styler给了他一袋二手衣服。这些衣服属于她的丈夫,摇滚明星Sting。Styler后来制作了一部以李录的生活故事为基础的纪录片。
李录拒绝接受本文的采访。他的公司喜马拉雅资本提供了一些高管来阐明他多年来的思想演变。
李录于1990年出版了自传《搬山》,描述了他在中国早年生活的动荡事件。几年后的一次采访中,他总结了这些经历如何影响了他的观点:“我试图与任何收留我的家庭建立联系,并适应我所处的任何环境。”他说。在纽约,他面临着类似的情况。他在一个夏天里学会了英语,然后进入哥伦比亚大学,最终成为第一批同时获得经济学学士学位和工商管理硕士学位以及法学硕士学位的学生之一。在课堂上,他安静的权威和深入的问题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位前任教师说:“他不像其他学生那样对教授心存顺从,你会感觉到他在前进。”
问题是,他要去哪里?作为一名活动人士,李录通过在1991年在国会外进行为期15天的绝食抗议来引起了对王军涛困境的关注。但到了90年代中期,关于天安门的报道已经开始减少,越来越多的异见人士被允许离开中国。在毕业后,李录没有选择在华尔街的大机构工作,而是选择开设自己的对冲基金。
特鲁迪·斯泰勒、李录、理查德·基尔和辛迪·克劳馥于1994年4月28日在纽约的洛伊斯19街东剧院参加活动。© 丹·德里科/ WWD/ Penske Media通过Getty Images提供。
对冲基金正在蓬勃发展,借助越来越多的创新和高风险的投资策略,它们乘着20世纪90年代的经济繁荣浪潮。约翰·保尔森、史蒂夫·科恩和雷·达利奥等经理成为明星,李录渴望达到他们的水平。一个新毕业的大学生自己创业是几乎不可想象的,更不用说吸引高调投资者如著名的私募股权收购公司KKR的联合创始人杰罗姆·科尔伯格了。但大多数毕业生没有李录的人生经历。当时科尔伯格对《纽约观察家报》说,与他合作的决定“不是我通常的谨慎之举,而是我的钦佩战胜了我”。
这只对冲基金喜马拉雅资本的开局并不顺利。他寻求在亚洲寻找机会,但在该地区的1997年金融危机后,喜马拉雅在第一年损失了19%的价值。其中一位最大的投资者不久之后撤资。李录很快厌倦了日内交易和卖空,这使他承担了无限的下行风险,并可能导致一家小型基金的死亡,如果目标股票飙升。他开始购买受到危机冲击的日本和韩国股票,这帮助他恢复了势头,到了21世纪中期,他管理的资金约为1亿美元。他的个人基金开始招聘员工。
李录的背景使他成为美国投资圈中的一个独特人物——一个通过采用西方资本主义价值观而致富的中国异见人士。正如科尔伯格在1998年所说:“我希望看到他成功,并最终帮助中国进入21世纪,成为一个民主国家,我认为到那时,他将具备独特的资质。”
喜马拉雅最早的成功加强了这种观念。2002年,李录投资了比亚迪,当时这家鲜为人知的电池制造商。尽管他在表面上仍然被禁止参观该公司在深圳的工厂,但他相信未来在中国的制造业实力和其14亿消费者的购买力。他向蒙格尔展示了他的愿景,伯克希尔在2008年以10%的股份入股比亚迪。“我不喜欢汽车业务,”蒙格尔回忆道。“在汽车业务中很难发财。”但是,“它效果非常好,早期对比亚迪的投资是个小奇迹”。这家公司在去年成为全球销量最大的电动汽车制造商,取代了特斯拉。
无论当时是否明显,贸易会导致一个更加自由的中国的想法在2008年8月8日奥运会开幕式上达到了顶峰。那时,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并且正在增长。在奥运会前,人权组织试图强调中国政府对西藏人和法轮功教派的迫害。但抵制呼吁没有什么实际效果。奥运会之后,西方政界人士和高管飞往中国签署贸易和投资协议。由于由金融危机引发的西方经济崩溃,外国资本的涌入只会加剧。王军涛说:“这是他们忘记了六四大屠杀的时候。2008年之后,如果你是中国政府的敌人,从华尔街收集资金是不可能的。”
这些宏观力量在以前紧密团结的异见人士中造成了分歧。但是,当王军涛第一次来到美国时,他和李录一起喝咖啡,讨论中国的未来。他的关系在2006年毕业后前往新西兰继续学习后发生了变化。王军涛试图在2007年返回中国,但政府告诉他不允许他回来。“他们说如果我留在中国,我的生活将很麻烦。”他在2008年返回美国,但此后再也没有见过李录。“我理解。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他说。“我不需要他,如果我接近他,那么我会打扰他的道路。即使我们喝杯咖啡,中国政府知道了,政府也会认为这太过分了。”
佛罗里达州劳德代尔堡乡村俱乐部俱乐部酒吧的一张棕色真皮沙发上,熊万里说,在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赚钱真的太容易了”。熊也参加了天安门抗议活动,但在随后的几年里,他留在中国,就像大多数“89年班”的人一样。天安门事件之后,他搬到了从渔村变成一个庞大城市的深圳。该市的人口如今有1760万人,比纽约还多。
在一家国有开发商工作了几年后,熊创办了自己的房地产公司,旨在利用他在深圳周围兴起的高尔夫球场上与地方和中央政府官员建立的联系。这是在习近平的反腐行动之前,当时政客和企业高管之间的密切关系是中国商业的一种公认现实。“那时土地太多了,”熊说。他在房地产繁荣中致富。
2002年,熊移居美国,在哈佛攻读硕士学位。他回忆起自己抵达后,私人财富管理人员围追堵截,而赌场则派出私人飞机带他去拉斯维加斯。他也相信繁荣将是中国的自由化影响。他在高尔夫球场上与李录相识。两人投资了多维,这是一家由流亡记者何频创办的中文媒体网站。该网站自称是批判性媒体,一旦中国实现自由化,就准备进入中国。尽管在中国被禁止,但它的独家报道使其成为北京的眼中钉。两次,它准确预测了中国共产党的常委会成员名单,这是中国内阁的等同物,是每五年一次的党代会前夕的严格保密。
李录作为喜马拉雅资本的创始人和董事长,于2013年5月8日在纽约的索恩投资会议上发言。© Brendan McDermid/路透社
李录将其视为对中国未来的投资。多维网站面向海外数百万中国人,他们希望得到比国内媒体更为批判性的声音,似乎对李录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金融投资。(喜马拉雅和关联投资者拥有其母公司将近50%的股份。)
2008年4月,多维的领导团队聚集在一起进行例行董事会会议。熊从武汉拨打电话参会。透过杂音不断的电话线,他听到李的声音宣布他要出售他的股份。这一宣布让熊感到震惊,他请求李将股份卖给他。但李却将股份卖给了亲北京的媒体大亨余品海。熊表示他怀疑李之所以卖给余是为了讨好对方,提高自己在中国成为华尔街的桥梁的机会。根据喜马拉雅发言人的说法,从多维撤资是其风险投资基金的更大范围退出的一部分;余的出价被接受为最高报价。
在变革之际,多维网将总部迁至北京,尽管在中国仍然被禁止,但该网站在对政权的报道上变得更加谨慎。去年,由于财务困难,它关闭了网站。
2010年9月底,一张模糊的照片在一家香港报纸上出现,照片是在深圳比亚迪校园的绿树环绕中拍摄的。照片显示了该公司一排排穿着制服的经理和政府官员站在来自美国的著名嘉宾后面。坐在前排的是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巴菲特和芒格,他们身穿休闲服装。在一排的末尾坐着李,戴着一副黑色太阳镜。尽管该行程的报道大多以巴菲特的照片为主,但中国官方媒体证实了李的出席。这是政府名单上被允许重返中国的21名流亡学生的第一个案例。
中国渴望争取外国投资者,而盖茨和巴菲特无疑是最重要的投资者。据一位参与其中的人士透露,美国的有影响力的盟友游说让李加入了这次行程,这有助于顺利完成他的回国之旅。他们同意李避免公开露面。但是坐在那里,夹在美国亿万富翁和中国权力代表之间,李看起来就像20年前被称为桥梁建设者一样。
这次经历对李来说是启示性的。根据参与此行的人士表示,首先,他终于有机会看到他珍贵的投资比亚迪的内部情况。尽管中国的威权政权仍然存在,但李所看到的经济转型的国家验证了他对北京的态度。“抗议活动加快了改革的步伐,”这个人认为。“一些要求变成了现实,尽管不是全部。普通人的生活有所改善。”
李录随后多次访问中国,参观公司并在北京的顶级大学发表价值投资的讲座。2014年,他加入了微博,他在那里发布了关于中国发展的帖子,并将其前所未有的经济崛起部分归功于“具有非凡执行力和才能”的执政党。他成为中国商界和金融界的名人,是一个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出生并在中国和美国都取得成功的人的崇敬榜样。2019年,李在北京大学举办了一次研讨会,离他三十年前冒着生命危险争取政治变革的广场不远。在中国,他塑造了一个新的公众形象,写了关于投资的书籍和有关中国现代化的文章,没有提及他的学生时代。
对于王丹来说,在北京天安门广场上与李结下的友谊现在已经成为遥远的回忆。在克林顿政府确保他获释后,王丹成为一名学者。他说,在他住在美国期间,他和李是亲密的朋友,他们曾经会面讨论中国民主的前景。他是李的下一次婚礼上最好的男人之一。在王丹去台湾教书后,他们渐行渐远,李第一次回中国后完全停止了交流。他在马里兰州的家中通过电话说,李“选择与政府合作。他有权利做出这个选择,但这不是一种道德选择。李今天的财富与天安门广场运动有关。他从那场运动中受益。站在那些当年杀害学生的政府官员一边是非常不道德的。”
王丹认为,北京政府也从李的转变中获得了政治利益。“政府需要证明1989年的学生已经承认了他们的错误,”他说,回应了熊的批评。“他们把李录当作一个榜样。”在接受本文采访后,王丹因性侵指控辞去了台北的教职。他否认了这些指控。与李录关系密切的一位消息人士表示,他之所以能筹集资金,是因为他在哥伦比亚大学期间开始投资,建立了喜马拉雅资本。“正是基于这一点,他才能建立喜马拉雅资本,而不是因为他是一名学生抗议者。”
但是,李的心态已经改变。多年来,他开始将自己视为移民而不是难民。一位熟悉他思想的人说:“如果你继续将自己视为政治难民,生活会更加艰难。你面对的是一个不同的现实,你仍然把中国视为家……这不是一种容易的生活。”芒格说:“他变了。他在寻找一种在世界上取得巨大成功的方式。李录不再是一位革命者。他是一位资本家。你找不到比李录更资本主义的资本家。”
来到西雅图市中心一幢高楼的21楼,参观喜马拉雅的办公室,你可能会误以为自己走进了一家图书馆。除了一个角落里的划船机,办公室缺少高金融界常见的设备。彭博监视器并没有高耸在分析师们的头顶上,也没有电视播放金融新闻。2007年,喜马拉雅从华尔街搬到加利福尼亚州帕萨迪纳,以便更接近芒格,然后在2018年定居在税收较低的华盛顿州。每一次搬迁,办公室的布置都是从伯克希尔·哈撒韦复制而来,那里的分析师团队详细研究几家公司,并直接向中央决策者汇报。“我们的唯一目标是帮助李录做出投资决策,”喜马拉雅首席运营官、李录最资深的员工张静说。
该公司目前管理着140亿美元的资产。与李在美国媒体的早期时期相比,他现在不积极争取新投资者,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一批稳定的高净值个人和养老基金来支持喜马拉雅。他们中的许多人每年都聚集在奥马哈参加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股东大会,这是价值投资者的终极聚会。李的个人财富大部分都投资在该基金中。该基金最重要的投资仍然是比亚迪。
如今,李更喜欢独处而不是人群。了解他的人说,他对阅读有着极大的兴趣。他不喜欢在早上开会,更喜欢把时间用来阅读公司报告和财经新闻。在他的办公室里,书籍从地板到天花板排列整齐,他会打电话给分析师进行一对一的会议,讨论投资想法。张静说:“我们开玩笑说喜马拉雅是一所学术机构,李录是教授,我是助教,分析师们是学生。”
最近,随着中美关系的恶化,华尔街越来越难以倡导与中国的更紧密联系。一些大型美国捐赠基金和养老基金正在缩减规模或完全撤资。许多美国最大公司的高管们在如何应对紧张局势上夜不能寐。由于政治原因,比亚迪不在美国销售乘用车。三十年前,包括李在内的学生活动家们游说美国与中国断交,现在正在进行部分脱钩。李最后一次访问中国是在2019年,就在疫情爆发之前。
然而,那些了解他思想的人认为,两国的命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密相连。当新冠疫情的消息首次从武汉传出时,李在太平洋两岸动员了他的关系网。最初,他从美国向中国发送医疗物资,然后促成了比亚迪在美国销售口罩的交易。成千上万的美国购物者在Costco的货架上拿起这些口罩时,对比亚迪的圆形标志作为医疗品牌比作为汽车公司更加熟悉。
在办公室里,李开始每天通过视频举办团队午餐,喜马拉雅的投资者关系负责人卡罗琳·金说:“他非常关心员工,其中很多人在美国没有家人。感觉就像一个大家庭。”之后,李共同创办了亚裔美国基金会,筹集了11亿美元,以应对疫情后的反亚裔种族主义。
现年57岁的李在美国已经生活了一半以上的时间,已经是美国公民近30年了。他曾自称既是100%的美国人,也是100%的中国人。他拥有牛仔靴,并喜欢谈论使他致富的美国梦。然而,将李的旅程与大多数移民的旅程相比较,无论是从历史的起点还是最终的目的地来看,都是荒谬的。对于他的员工,李不经常谈论过去。张静说,过去只是他个人历史的“一小部分”。
在他的自传中,李写道,他和他的同伴们承诺,50年后的天安门广场上他们将再次相聚。“我们将带着孙子和日记互相展示,”他写道。但是,如果那群流亡的革命者,包括王丹、王军涛和柴玲,今天试图履行这个承诺,只有李能够轻松踏上中国的土地。为了实现这一点,李录必须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在2016年为美国国家历史博物馆的口述历史项目说:“我是一个幸存者。”